作者某某某某李创作的最新小说《闪婚后发现夫君是我失联笔友》,讲述了主角沈知意谢珩之间发生的故事,全篇看下来真是意犹未尽,主要讲述的内容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对面。谢珩已重新阖上眼帘,靠在柔软的车厢……
---骤雨如倾,狠狠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片冰冷刺骨的水雾。
沈知意孤零零地立在沈府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外,单薄的夏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微微发抖的轮廓。雨水顺着她散乱的发梢狼狈地淌下,模糊了视线,
也冲花了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身后府邸的灯火隔着厚厚的门板和高墙,
吝啬地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衬得这雨夜愈发凄冷逼人。
父亲那句“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咆哮,继母那幸灾乐祸、冰冷刻薄的眼神,
还有妹妹沈明珠假惺惺的啜泣和控诉……一幕幕在她脑海里翻腾,像淬了毒的针,
密密麻麻地刺在心上。拒了太子侧妃之位,于他们而言,竟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入衣襟,激得她猛地一颤,也浇熄了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
她不能留在这里,一刻也不能。巷子深处,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雨幕。两盏气死风灯穿透雨帘,昏黄的光晕摇曳着,
映出一辆线条简洁却透着沉稳贵气的青篷马车轮廓,正不疾不徐地朝巷口驶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沈知意几乎是凭着身体里最后一股力气,踉跄着扑到了巷子中央,
张开双臂,死死挡在了那辆即将驶过的马车前。“吁——!”车夫猝不及防,猛地勒紧缰绳。
健硕的马儿发出一声不满的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踏回冰冷的水洼里,
溅起浑浊的水花,泼了沈知意一身。车帘纹丝不动,
只有车夫惊怒的喝问在雨声中响起:“何人拦路?不要命了么!
”沈知意被那飞溅的泥水激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仰起头,对着那紧闭的车帘,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车内公子!
娶我可好?”雨声哗然,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聘礼…只需十两银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仿佛只剩下喧嚣的雨声。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
从发顶到脚踝,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针,穿透湿透的薄衫,直刺骨髓。她僵立在原地,
像一尊被遗忘在雨中的石像,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方才那一声耗尽勇气的呐喊,
仿佛抽空了她最后的气力,只余下胸腔里那颗心,在死寂的等待中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十两银子…娶一个被家族弃如敝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女子?
这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想发笑。车帘依旧低垂,纹丝不动,
如同车内之人那深不可测的心思。车夫攥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微凸,
雨水顺着他斗笠的边沿淌下,汇成一道细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
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警惕,牢牢钉在她身上,仿佛在掂量一个突然闯入的麻烦。
绝望的藤蔓开始悄然爬上心头,冰冷地缠绕、收紧。沈知意垂下眼睫,
看着脚下被马蹄踏碎的积水倒影,那扭曲破碎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的命运。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这近乎疯狂的举动,或许…该认命地转身,
走进这无边的雨夜里自生自灭?就在那绝望即将彻底吞噬她的前一瞬——“唰啦”一声轻响,
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凝滞。那厚重的、隔绝着两个世界的车帘,
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挑开了一线。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
昏黄的车灯光晕如水般倾泻而出,柔和地照亮了车帘后的方寸之地,也照亮了那只手的主人。
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映入眼帘。眉骨英挺,鼻梁如削,
薄唇的线条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有些难以捉摸。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如寒潭,沉静无波,
清晰地倒映着车外风雨飘摇的世界,以及她这个雨中拦车的狼狈身影。雨水打在车顶,
发出沉闷的噼啪声,更衬得车内这一隅有种奇异的静谧。
他穿着一身看似寻常的雨过天青色暗云纹锦袍,质地却异常挺括,一丝褶皱也无,
透出内敛的华贵。他并未看那警惕的车夫,目光径直越过雨帘,
落在了沈知意苍白如纸的脸上。那目光沉静,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仿佛能轻易看穿她强撑的勇气下,那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心。
沈知意的心跳骤然停滞了一拍,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撞击着胸腔。这张脸…这张脸!
她曾在某个宫宴的遥远角落,惊鸿一瞥。那时他被众人簇拥,身着紫袍玉带,
立于金碧辉煌之中,是天子近臣,是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当朝首辅——谢珩!怎么会是他?
这念头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炸开,震得她头晕目眩。她方才拦住的,
竟是这位跺跺脚京城都要颤三颤的年轻权相?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几乎让她窒息。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十两银子娶我”?
这简直是对眼前这位人物最大的亵渎和笑话!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张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面容。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然而,
的莽撞脱口而出“冒犯了”并转身逃开的刹那——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谢珩的目光在她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一个清晰而平淡的字眼,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落入沈知意耳中:“成。
”沈知意彻底僵在了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定身符咒牢牢钉在了冰冷的雨地里。
那个“成”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旋即又被更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所淹没。她甚至怀疑是自己被雨水灌坏了耳朵,
或是被绝望逼出了幻觉。谢珩……当朝首辅谢珩,用一个字,
应下了她荒谬绝伦的“十两聘礼”之请?她下意识地抬手,
冰凉的指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尖锐的痛感传来,告诉她这并非梦境。可眼前的景象,
比最荒诞的梦还要离奇。车帘后,谢珩那张年轻而沉静的脸庞在灯影下半明半暗,
深邃的眸光里没有戏谑,没有嘲弄,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笃定的平静。“还不上来?
”谢珩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微微侧身,
让出了车内更多的空间。那车夫早已收敛了所有的惊怒,垂首恭立一旁,
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沈知意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又或许是那车厢里透出的暖意和干燥气息实在太过诱人。她几乎是凭着本能,
手脚并用地、无比狼狈地爬上了那辆对她而言高得有些过分的马车。
湿透的衣裙沉重地拖曳着,在光洁的车厢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渍。
她蜷缩在车厢角落最边缘的位置,极力减少自己湿漉漉的存在感,不敢去看对面端坐的人。
车轮重新滚动起来,碾过积水的路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清冽而疏离的冷梅暗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沈知意低着头,
盯着自己裙摆上不断滴落的水珠,每一滴落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
都像是在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细微的打颤声,
在这异常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冷?”谢珩的声音很轻,打破了沉寂。
沈知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没有抬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巴。紧接着,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质料极其柔软光滑的玄色披风,被一只修长的手递到了她眼前。“披上。
”依旧是简洁的指令。沈知意犹豫了一瞬,终究抵不过那透骨的寒意和衣物湿透的难堪。
她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件宽大的披风,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温暖的织物隔绝了湿冷,属于另一个人的、清冽而沉稳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偷偷抬眼,
飞快地瞥了一下对面。谢珩已重新阖上眼帘,靠在柔软的车厢壁上,似乎在小憩。
摇曳的灯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方才那短暂的对视,仿佛从未发生。马车在寂静中前行,穿过雨幕,
驶向一个全然未知的方向。当马车最终在一处高门宅邸的后角门停下时,
沈知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真的被带到了谢珩的府邸。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位身着深色常服、面容精干的老者早已等候在侧,正是谢府的大管家谢安。
他见到自家大人带着一个浑身湿透、裹着大人披风的陌生女子下车,眼中竟无半分惊诧,
只垂首恭敬道:“大人,都按您的吩咐备下了。”谢珩略一颔首,
对沈知意道:“随谢管家去。”谢安立刻上前一步,
对着沈知意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姑娘请随老奴来。
”沈知意如同提线木偶般,裹紧那件宽大的披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谢安穿过曲折的回廊。
廊下悬着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光影幢幢。她心中一片混沌,各种念头纷乱如麻。
她要去做什么?梳洗?然后呢?这位首辅大人,到底意欲何为?难道真的…要娶她?
她被引至一处精巧雅致的暖阁。屋内早已备好热气腾腾的浴桶,
屏风上搭着簇新的、一看便知是上等云锦所制的女子衣裙,从里到外,尺寸竟出奇地合宜。
几个低眉顺眼、手脚麻利的侍女无声地侍立一旁。这一切,都像是早已准备妥当,
只待她的到来。沈知意麻木地任人服侍着沐浴更衣。温热的水流驱散了体表的寒意,
却无法温暖她心底的惶惑。
她看着镜中那个被精心装扮过的自己——鸦青色的长发被绾成简单的发髻,
簪了一支温润的玉簪;身上是浅碧色的云锦长裙,衬得她苍白的脸色有了几分生气。
镜中人眉眼清丽依旧,只是那双眸子深处,盛满了茫然与不安。不知过了多久,
暖阁的门被轻轻叩响。谢安的声音传来:“姑娘,吉时将至,请随老奴移步。”吉时?
沈知意心头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打开了门。
她被引至一处灯火通明的小厅堂。红烛高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雅的合欢花香。
厅堂正中,一方香案,两支红烛,再无其他繁复的装饰。
谢珩也已换下那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穿着一件更为庄重的玄色深衣,
袖口和衣襟处用银线绣着低调的云纹。他负手立于香案前,身姿挺拔如松。没有喧天的锣鼓,
没有满堂的宾客,没有凤冠霞帔,更没有高堂在座。只有谢安肃立一旁,
充当着唯一的礼官兼见证。“一拜天地——”谢安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在这寂静的厅堂里回荡。沈知意看着谢珩转过身,对着门外沉沉夜色微微躬身。
她迟疑了一瞬,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那片风雨飘摇的天地,缓缓拜了下去。
湿冷的雨气仿佛还萦绕在鼻端。“二拜高堂——”高堂何在?沈知意心中苦涩蔓延。
她再次随着谢珩的动作,对着空荡荡的上首位置,深深一拜。
眼前闪过父亲震怒的脸和继母冰冷的眼,心口像是被钝器狠狠撞了一下。
“夫妻对拜——”这一次,谢珩转过身,正对着她。烛光跳跃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仿佛有暗流涌动。他双手微拱,向她郑重地躬身行礼。沈知意慌忙敛衽还礼,弯下腰的瞬间,
目光不可避免地撞上他深沉的视线。那目光里似乎蕴藏了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
复杂得让她心惊。她飞快地垂下眼睫,只觉脸上莫名地有些发烫。
“礼成——”谢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恭贺大人、夫人!”夫人?
这个陌生的称呼让沈知意浑身一僵,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谢珩直起身,
目光掠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尖,神色淡然依旧。他侧头对谢安吩咐:“送夫人去西暖阁安置。
”随即又转向沈知意,语气平淡得如同在交代一件寻常公事,“今日仓促,
委屈夫人暂居西暖阁。早些歇息。”没有合卺酒,没有洞房花烛夜的任何温情或暧昧的暗示。
一切干脆利落得近乎冰冷。沈知意被谢安引着,走向所谓的“西暖阁”。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一丝,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这场始于暴雨、近乎儿戏的婚事,就这样仓促地落下了帷幕。她成了首辅夫人,
一个价值十两银子的、连合卺酒都省去的夫人。西暖阁陈设雅致,一应俱全,暖意融融。
沈知意独自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拔步床边,听着窗外渐渐小去的雨声,
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夜色深沉,雨声渐歇,只余下檐角残存的滴水,
偶尔敲打着阶下的青石,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嗒…嗒…”声。西暖阁内,
红烛的烛泪无声堆积,光影在精致的雕花窗棂上投下摇曳的、巨大的阴影。
沈知意和衣躺在柔软却陌生的锦被里,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
白日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晃动:冰冷的雨水,紧闭的沈府大门,
那辆突然出现的马车,车帘后深不可测的眼眸,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成”,
还有那场只有天地为证的、仓促到近乎潦草的拜堂……一切都透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成了谢珩的妻子。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他为何应下?怜悯?
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所图?她一个被家族厌弃、几乎身无分文的孤女,
又有什么值得这位权倾天下的首辅图谋的呢?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藤蔓,
勒得她太阳穴隐隐作痛。就在这万籁俱寂、心绪翻腾之际,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并不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伴随着门扉被推开的轻微吱呀声。
沈知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锦被。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淡淡的、被夜气浸染过的冷梅香,裹挟着微凉的夜风,
步履有些虚浮地闯了进来。是谢珩。他身上的玄色深衣依旧整齐,只是领口微微敞开了一线,
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素日里一丝不苟束着的墨发,此刻有几缕松散地垂落在饱满的额角。
那张总是沉静如深潭的脸上,此刻却染着明显的醉意,深邃的眼眸不复平日的清明锐利,
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带着水光的雾气,眼尾和脸颊都泛着异样的红晕。他一手还虚扶着门框,
身形微微晃动,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室内,
最终定定地落在了坐在床上、一脸惊愕的沈知意身上。“夫…夫人?”他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尾音微微拖长,
竟透出几分与平日威严截然不同的、奇异的慵懒和无辜。沈知意呆住了,
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眼前这个带着醉态、眼神迷蒙的首辅大人,陌生得让她手足无措。
谢珩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僵硬,他松开了扶着门框的手,踉跄着朝床边走来。那步伐不稳,
深一脚浅一脚,高大的身躯摇晃着,每一步都仿佛要栽倒,却又奇迹般地稳住了。
他径直走到拔步床前,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俯压下来,
带着浓郁酒气的呼吸拂过沈知意的额发和脸颊。“夫人……”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更近,
更含糊,带着某种固执的确认。那双蒙着醉意的眼睛努力聚焦,想要看清她的脸,
眼神却依旧涣散迷离。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沈知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看他摇摇晃晃,
重心不稳,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她身上,她几乎是出于本能,慌忙伸出手,
扶住了他的一条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料,
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臂膀肌肉的坚实和透过来的滚烫体温。“大人!您…您喝醉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无奈,试图撑住他沉重的身体。谢珩被她扶住,
似乎愣了一下,迷蒙的醉眼低垂,看了看她扶在自己臂上的手,又缓缓抬起眼,
视线掠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紧的唇瓣,最终对上她写满无措的眼眸。“唔…醉?
”他含糊地重复着,眉头困惑地蹙起,像是在努力理解这个字的意思。随即,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眼神倏地亮了一下,
带着一种孩童发现新玩具般的、异常执着的光彩。“酒?”他猛地凑近,
带着醉意的灼热气息几乎喷在沈知意的耳廓上,“对了…酒!”他煞有介事地点头,
口齿不清地强调着,“合卺酒…夫人,我们…还没喝合卺酒!”他一边说着,
一边竟试图挣脱沈知意的搀扶,脚步虚浮地就要转身去找那并不存在的酒壶酒杯。
沈知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差点被他沉重的身躯带倒。
她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手上更用力地稳住他,脱口而出:“大人!没有酒!
”谢珩的动作顿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慢慢地、带着醉态的迟钝,转过头来,
那双被酒意浸染得湿漉漉的眼睛困惑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忽闪着,
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为什么没有?看着他这副全然不似作伪的懵懂模样,
沈知意紧绷的心弦莫名地松了一瞬。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平稳,
带着点哄劝的意味:“时辰太晚了,厨下…厨下都歇息了。实在寻不到酒,
所以…所以方才礼成时,管家是用甜汤代替的合卺酒。”她一口气说完,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谢珩依旧维持着那个俯身靠近她的姿势,醉眼迷蒙地凝视着她。
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消化她这段话里的信息。寂静在两人之间流淌,
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残余的滴水声。突然,
他脸上的懵懂和困惑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那层朦胧的醉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开,
露出了底下深潭般清冽而幽邃的本质。方才的摇晃、迟钝、无辜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锐利的清明和一种…带着侵略性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眼底残留的那点红晕,此刻竟像淬了火的星子,灼灼地锁定了她。这变化太过突兀,
太过彻底,沈知意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骤然降临。
“甜汤?”谢珩薄唇微启,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那语调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的轻笑,“呵……”沈知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扶着他的手,身体也本能地想要后退。
然而,已经太迟了。在她试图挣脱的瞬间,谢珩那只被她扶住的手臂猛地翻转,反客为主,
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
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天旋地转!沈知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整个人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带着,向后重重地跌进了柔软蓬松的锦被之中。
她仰面陷在触感极好的云锦被褥里,
上方是谢珩骤然压下的、带着滚烫体温和清冽梅香的宽阔胸膛。他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
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将她牢牢禁锢在方寸之间。他俯视着她,
深邃的眼眸如同最沉静的夜空,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烛光和她惊惶失措的脸庞。
那里面没有醉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极具侵略性的专注。
“无妨……”他薄唇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沈知意浑身血液都凝滞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
如同最醇厚的酒,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一字一句地敲在她的心上:“为夫…这就教你,
喝真正的‘酒’。”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俯首,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精准地攫取了她的唇。
“唔!”沈知意所有的惊呼和挣扎都被堵回了喉咙深处。
那是一个带着梅香与淡淡酒气的、滚烫而陌生的吻。初始是试探般的轻触,
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不容她有任何退缩。唇瓣相贴的瞬间,
沈知意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僵直地躺着,浑身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那两片被侵占的柔软上。
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清冽的冷梅香混合着醇厚的酒意,
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漩涡。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灼人的温度。
唇上的压力清晰而霸道,辗转厮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仿佛在品尝某种期待已久的珍馐。沈知意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闪,
想要推开身上这沉重而滚烫的桎梏。然而,手腕被他铁箍般的大手牢牢固定在身侧,
腰肢也被他另一只手臂紧紧圈住,动弹不得。她所有的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
只换来更紧密的禁锢和更深入的索取。他撬开了她因惊骇而紧抿的唇齿,长驱直入。
陌生的、带着酒气的舌尖强势地侵入她的领地,带着一种探索和征服的意味,
卷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从未有过的亲密触感让她浑身战栗,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从脊椎深处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无力地呜咽了一声,声音破碎在两人紧贴的唇齿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拉长。
烛光在帐幔上投下两人紧密交叠、纠缠不休的暧昧剪影,
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梅香、醇厚的酒气和她身上沐浴后淡淡的栀子花气息,
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而危险的氛围。
就在沈知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滚烫的掠夺中时,压在她唇上的力道终于稍稍松缓。
谢珩微微抬起了头,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织。
沈知意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唇瓣更是红肿发麻。
她睁开迷蒙含泪的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眸子。那双眼睛深如寒潭,
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狼狈的模样,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像暗夜下汹涌的深海。
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和颈侧,带起一阵更剧烈的战栗。
他的拇指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她被他扣得发红的手腕内侧,
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痒。“学会…了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点,
带着情欲熏染后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过她的心尖。
沈知意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陌生的、被撩拨起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她只能睁着那双水光潋滟、惊惶未定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
像一只落入猎人掌中、彻底懵懂无措的小鹿。谢珩凝视着她这副模样,
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眸色瞬间变得更加幽暗深邃,仿佛有风暴在其中酝酿。
他缓缓低下头,灼热的唇再次印了下来,这一次,目标是她敏感的耳垂和纤细的脖颈。
细密而滚烫的吻,如同烙印般落下。
“看来…还得再教一遍……”他含糊的低语消失在细碎的亲吻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烛火跳动了一下,映着拔步床内锦帐低垂、人影交叠的旖旎景象。
那件簇新的浅碧色云锦外衫,不知何时已被悄然褪下,委顿在床榻一角,
像一片被夜露打湿的碧叶。窗外,最后一声檐角滴水,“嗒”地落在阶下,归于寂静。
日子如同上了发条的精致座钟,在谢府这座深宅大院里,
以一种沈知意从未想象过的、安稳而熨帖的节奏,悄然滑过。那夜突如其来的风暴与掠夺,
仿佛只是她混乱记忆中的一个涟漪,很快被更为清晰、更为温暖的日常细节所覆盖。
谢珩依旧是那个沉稳持重、早出晚归的首辅大人,只是偶尔在清晨离去前,
会驻足西暖阁外片刻。隔着珠帘,他低沉的声音会淡淡响起,交代些琐事:“今日风大,
莫贪凉去水榭。”或是,“库房新得了些上好的雨前龙井,夫人若无事,可尝尝。
”没有刻意的亲近,却也没有丝毫的疏离,如同一种无声的宣告——她是这里的女主人。
他待她,是真正的“相敬如宾”。沈知意最初紧绷的心弦,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平和里,
终于缓缓松弛下来。最初的惶恐不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和小心翼翼的探索。
她开始尝试着打理这偌大府邸的内务,谢安管家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
恭敬地呈上钥匙、账册,耐心地解答她所有的疑问,从无半分轻慢。下人们更是恭谨有礼,
一声声“夫人”唤得真心实意。她很快发现,这府邸里最令她流连的地方,是谢珩的书房。
那并非什么禁地,谢珩甚至在她搬入东边更宽敞的主院“清晏居”后不久,
便亲自带她进去过一次,语气寻常得如同介绍一间普通的厢房:“府里的书,夫人若有兴致,
可随意取阅。”那间书房,对嗜书如命的沈知意而言,不啻于一座宝藏洞开。
三面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承载着浩如烟海的典籍。
经史子集、孤本善本、甚至许多她只闻其名、求而不得的珍稀游记杂谈,都整齐地排列其上,
散发出陈年纸张和墨锭混合的、令人心安的独特香气。尤其令她惊喜的是,
她很快在书架显眼处,
发现了那套她曾在信中无数次向“江公子”提及、遍寻京城书肆而不得的《南华散记》!
那是前朝一位隐士所著的山水游记,笔触空灵飘逸,
记录了许多奇闻异事和鲜为人知的山水秘境。她曾以为早已绝迹。此刻,
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簇新的书套,仿佛是为她而备。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
指尖带着一丝微颤抚上那光滑的书脊。是巧合吗?还是……她不敢深想,
只是迫不及待地将它抽了出来。从此,谢珩的书房成了她每日消磨时光的乐园。
她常常抱着书卷,蜷在窗边那张铺着厚厚绒毯的宽大圈椅里,一待就是半日。
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一切都静谧而美好。谢珩若在府中处理公务,两人便隔着一道多宝阁,
各自占据书桌和窗边一隅,互不打扰。
书房里只有他翻阅卷宗的细微声响和她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却奇异地构成了一种和谐安宁的氛围。有时她看得入神,会不自觉地蹙眉凝思,
或是读到有趣处,唇角微扬。偶尔抬眼,目光越过书架或盆景的间隙,
会不经意地撞上他投来的视线。那目光沉静依旧,
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和温度,如同冬日暖阳下消融的冰面下,
静静流淌的深水。每当这时,沈知意便会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睫,假装专注于手中的书卷,
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而他,也总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视从未发生。一日午后,沈知意照例在窗边看书。
那是一本前朝宫廷画师的札记,记载了不少失传的调色秘方和装裱技巧,她看得津津有味。
窗外微风拂过,带来庭院里新开的栀子花的甜香,令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
书本从她手中滑落,搭在了腿上,头也歪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沉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书房里光线依旧明亮,却安静得过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下意识地看向书桌方向——那里空无一人。谢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沈知意舒了口气,
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她坐直身体,正欲拿起滑落的书卷,目光却猛地定住了。
那本摊开在她膝上的画师札记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叠裁得整整齐齐的素笺。而最上面一张,
竟是她前几日随手临摹帖子的习作!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觉得写得不好,本想揉掉,
恰好谢安有事找她,便随手夹在了书里。此刻,这张被她视为废稿的习作,
却被人用朱砂笔细细地批注过!那笔迹瘦劲清峻,转折处带着金钩铁划般的锋芒,
正是谢珩的字迹。他并未对她的字本身做过多评价,却在旁边空白处,
用朱砂小楷写下了几句关于她所临摹的那篇古文的精妙见解,
甚至指出了帖中几处易被忽略的笔意转折关键。沈知意的心跳骤然加快。她一张张翻看下去,
发现不止这一张。
她这段时间随手写下的、夹杂在书本里的各种涂鸦、摘抄、甚至只是信手写下的几个字句,
竟都被他一一找出,用朱砂笔做了批注或回应!有些是学问上的探讨,
有些是对她摘抄诗文的赏析,有些只是对她某个新奇想法的简短肯定。最让她面红耳赤的是,
在一张她只写了半阙不成气候的小词、自觉无趣便丢开的素笺背面,
谢珩用朱砂笔接续了下去。他续的句子清雅蕴藉,
竟将她词中那点生涩的情思巧妙地圆融升华,意境全出!翻到最后一张,
是她昨日临摹一幅山水小品时,在角落空白处信手写下的感叹:“此峰孤绝,
不知峰顶云气何如?”旁边,谢珩用朱砂笔添了一行小字,力透纸背:“待得闲暇,
为夫人攀之,亲述云气。”指尖猛地一颤,素笺险些从手中滑落。沈知意慌忙攥紧了纸页,
脸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那“为夫人”三个字,如同带着火星,烫得她心尖发麻。
她慌乱地将那叠素笺拢在一起,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里面那头狂跳不止的小鹿。
书房里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清冽的冷梅香。
“夫人醒了?”门口传来谢安管家温和的声音。沈知意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将那叠素笺塞进袖中,强作镇定地转过头:“谢管家。
”谢安捧着一个精致的剔红食盒走了进来,
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大人方才被宫里急召入宫了,临走前特意吩咐老奴,
说夫人午睡初醒,恐有些倦怠,让厨下炖了盏冰糖雪梨燕窝羹送来,给夫人润润喉。
”他将食盒轻轻放在窗边的小几上。沈知意看着那食盒,
又想起袖中那叠带着朱砂批注的素笺,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丝丝缕缕,
缠绕着一种陌生的悸动。她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有劳管家了。”谢安躬身退下,走到门边,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状似随意地补充道:“哦,对了,
夫人前几日不是提过城西‘漱玉斋’的蜜渍梅子好吃么?大人今早特意绕路去了一趟,
说是新出了一批,让老奴记得给夫人买些回来尝尝鲜。”他笑了笑,
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感叹,“那家铺子离咱们府可不近,又赶在早朝前,
大人天不亮就骑马去了,排了好一阵子队才买到呢。”说完,谢安便退了出去,
留下沈知意独自对着那盅温热的燕窝羹和袖中滚烫的素笺,怔怔出神。窗外,
栀子花的甜香似乎更浓了。日子在书页的翻动、朱砂的批注和那些不动声色的关心里,
如溪水般潺潺流淌,温润无声地将沈知意包裹。那夜惊惶的记忆被层层叠叠的暖意覆盖,
渐渐淡去,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带着温度的轮廓。她开始习惯在清晏居等他下朝,
习惯在书房里与他隔着一室书香各自忙碌,习惯他偶尔落在她身上那沉静而专注的目光。
只是,关于“江公子”的牵挂,始终是她心底一处未能填补的空白。
那个在信中与她畅谈古今、分享奇闻、在她困于深闺感到窒息时给予她精神慰藉的笔友,
自从她仓促离开沈府,便彻底断了音讯。她曾托人悄悄往旧日传递书信的城南书肆带过口信,
却石沉大海。这日午后,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谢珩被召入宫议事未归。
沈知意独自在清晏居内,望着檐下如线的雨丝,
心头那份对“江公子”的愧疚和担忧又悄然浮起。她坐到书案前,铺开素笺,提起笔,
斟酌再三,终于落笔。“……自前次一别,音讯杳然,知意心中甚为挂念。家中陡生变故,
仓促离京,未能及时告知,实非所愿,亦非本心,万望江兄海涵……”她写得很慢,
字迹清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解释了自己失联的原因,表达了深切的歉意和挂念,
最后,笔尖悬停良久,终究还是落下带着决绝意味的一行字:“……前路未卜,世事难料,
知意恐再难如旧日般与江兄畅叙幽情。为免彼此牵绊,此信权作诀别,愿江兄珍重万千,
勿复为念。知意顿首。”写下“诀别”二字时,心头仿佛被细针刺了一下,泛起微微的酸涩。
她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笺小心折好,装入信封,用火漆仔细封缄。唤来贴身的侍女兰因,
低声嘱咐:“明日,悄悄送去城南的‘翰墨轩’,交给柜台后的张掌柜,老规矩。
”兰因是她从沈府带出来的心腹丫头,机敏可靠,郑重地接过信,点头应下:“**放心。
”做完这一切,沈知意心头那块无形的石头似乎轻了一些,却又莫名地空落起来。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带着凉意的雨丝和湿润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沉闷。雨滴落在庭院新植的一小片海棠花树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望着那在雨中摇曳生姿的点点嫩绿与新红,有些出神。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是谢珩回来了。沈知意转过身,见他已换下朝服,
穿着一身家常的雨过天青色云纹直裰,发梢似乎还沾着些微湿气。
他手中端着一只小巧的白瓷碟,碟中盛着几颗圆润饱满、色泽深红透亮的蜜渍梅子,
正是“漱玉斋”的招牌。“雨气寒凉,莫在风口久站。”他将梅子碟放在窗边小几上,
目光扫过她微蹙的眉心,语气如常,听不出情绪。“嗯。”沈知意应了一声,
目光落在那碟诱人的梅子上,心头微暖,却又因刚刚寄出的那封诀别信而有些心绪不宁。
她随手拈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果肉特有的韧劲,
驱散了几分烦闷。“今日入宫,陛下赏了几方新贡的松烟墨,说是墨色极好。
”谢珩走到书案旁,目光随意地扫过桌面。桌面上还残留着方才写信时滴落的一点墨渍,
以及一张被她用来试笔、写了几个字便揉作一团丢弃的废纸。
他的目光在那团废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他拿起案头常用的那方端砚,指腹在光滑的砚池边缘摩挲了一下,
状似无意地提起:“夫人前日临的那幅《秋山问道图》,笔意开阔了不少,
只是远山渲染的层次,似乎还可再斟酌些墨色的浓淡过渡。”沈知意正咀嚼着梅子,
闻言微微一怔。他竟连她前日随意临摹的画作都留意到了细节?她咽下果肉,
带着一丝被点破不足的赧然,应道:“大人说的是,我于渲染一道,确是生疏。
”她下意识地走向书案,想将那幅画找出来再看看。谢珩却已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小楷狼毫,
姿态闲适地在砚池里润了润笔尖,蘸了饱满的墨汁。他随手抽过一张干净的素笺,
竟就着刚才的话题,在纸上寥寥几笔勾勒起来。笔走龙蛇,墨色由浓至淡,
极富层次地渲染开一片远山的轮廓。“譬如此处,”他一边画,一边低沉地讲解着,
“山脊受光处,墨宜清透;背阴壑谷,则可稍加积墨,
以显其深邃……”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讲解清晰透彻,专注而从容。
沈知意不知不觉被吸引,凑近了些,认真地观看着他的笔法。
他身上清冽的冷梅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萦绕鼻端。
目光追随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纸上游移,看他如何驾驭笔墨,如何营造意境。
那专注的侧脸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下,轮廓分明,褪去了平日的深沉莫测,
显出几分温润如玉的书卷气。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笔下渐渐成形的、墨韵生动的山峦,
沈知意心中那点因诀别信而起的怅惘,不知不觉间竟被这宁静专注的氛围冲淡了许多。
她甚至暂时忘记了那封刚刚送出的信,心神完全沉浸在他所展现的笔墨世界里。
窗外雨声渐沥,室内墨香氤氲,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沙沙声。谢珩讲解示范完,
将笔搁回笔山,抬眼看她:“夫人可明白了?
”沈知意看着纸上那片层次分明、意境悠远的墨色远山,由衷地点点头:“大人笔法精妙,
讲解透彻,知意受益匪浅。”她目光里带着钦佩。谢珩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目光掠过她清澈的眼眸,随即落在了书案角落那个用来盛放废弃纸张的竹编小篓里。那里面,
正躺着沈知意方才揉皱丢弃的试笔废纸。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修长的两指探入篓中,
精准地拈出了那团纸。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要清理掉碍眼的杂物。沈知意的心,
却在这一刻骤然提到了嗓子眼!那团废纸……那团废纸下面,
压着她刚刚封好火漆、准备让兰因明日送出的那封给“江公子”的诀别信!她脸色瞬间白了,
几乎是失声叫道:“等等!那个不能扔!”话音未落,谢珩拈着纸团的手指已经顿住。
他仿佛并未听到她的惊呼,又或是毫不在意,只是随意地、带着点探究意味地,
展开了那团被她揉皱的素笺。纸上只有几个凌乱的字迹,
是她试笔时随手写下的“雨”、“海棠”等字。然而,就在这团废纸被展开的瞬间,
下面那封封着火漆、写着“翰墨轩张掌柜亲启”字样的信件,也无可避免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静静地躺在竹篓底部。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谢珩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了下去。
他看到了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迹,清丽婉约,正是沈知意的亲笔。那“诀别书”三个字,
虽未写在信封上,但“翰墨轩张掌柜亲启”几个字,
对于知晓她与“江公子”通信方式的人来说,已足够说明一切。
沈知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僵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谢珩的目光在那封信上停留了足足两三息的时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沉静得如同千年古井,深不见底。书房里只剩下窗外单调的雨声,
敲打在沈知意骤然绷紧的心弦上。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拈着废纸的手。
那团废纸被他随意地丢回竹篓,盖住了那封刺眼的诀别信。然后,他抬起了眼。
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最幽深的寒潭,
清晰地映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庞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夫人,”他的声音不高,
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穿透淅沥的雨声,清晰地落在沈知意耳中,
每一个字都敲得她心头发颤,“……这是要寄给何人?
”沈知意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张了张嘴,
却只尝到了唇齿间残留的、蜜渍梅子的酸甜滋味,此刻却变得无比苦涩。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那封信!他一定猜到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试图用疼痛来维持一丝摇摇欲坠的镇定。该怎么解释?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旧友?
可那信封上“诀别书”三个字……他方才展开废纸时,角度分明能看到!
“我……”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谢珩的目光依旧锁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移开,只是那平静的注视本身,
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她无所遁形。就在这时,书房门口传来脚步声。
是谢安管家。“大人,”谢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
“您吩咐送去装裱的那幅前朝《溪山行旅图》摹本,匠人送回来了,请您过目是否妥帖。
”这突如其来的禀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僵持。
谢珩的目光终于从沈知意煞白的脸上移开,转向门口。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无波的表情,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充满压迫感的对峙从未发生。“嗯,拿进来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沈知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趁着谢珩注意力转移的这短短一瞬,几乎是扑到书案边,
手忙脚乱地一把抓起竹篓里那封惹祸的信件,紧紧攥在手心,藏到了身后!
动作仓促得甚至带倒了旁边的一支毛笔,滚落在光洁的案几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谢安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走了进来,似乎并未察觉室内异样的气氛,径直走向谢珩。
谢珩背对着沈知意,走向谢安,去查看那幅画。他的背影挺拔如松,隔绝了谢安探究的视线。
沈知意背靠着坚硬冰凉的书案边缘,手中紧紧攥着那封滚烫的、如同烙铁般的信件,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急促地、无声地喘息着,
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信封的硬纸,留下深深的印痕。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但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那夜之后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是否会被这封信彻底撕碎?
书房里只剩下谢珩与谢安低语着画卷装裱事宜的声音,
以及窗外绵绵不绝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那封被沈知意视作烫手山芋的诀别信,
终究未能送出。自那日书房雨幕下的惊魂一刻后,沈知意便如同惊弓之鸟。
她将那封信压在箱笼最底层,再不敢让兰因去送,甚至不敢在谢珩面前再轻易提笔写信。
谢珩也仿佛彻底忘记了那日之事,依旧早出晚归,待她温和有礼,
书房里共处的时光也如常进行,只是沈知意的心底,却埋下了一根无形的刺,
时刻提醒着她那份隐秘的牵连可能带来的危险。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滑过。转眼,便是京中一年一度的“浴佛节”。
按照惯例,皇室与重臣家眷需前往大相国寺参与祈福法会。这日清晨,谢府便忙碌起来。
沈知意换上符合规制的庄重服饰,随着谢珩登上了前往大相国寺的马车。车厢内空间宽敞,
两人分坐两侧。谢珩闭目养神,沈知意则侧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思却有些飘忽。
这是她成为“谢夫人”后,第一次以如此正式的身份出现在公开场合。想到可能遇到的旧识,
尤其是沈家的人,她心底便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大相国寺内香火鼎盛,梵呗声声。
法会庄严肃穆,沈知意跟在谢珩身侧,依礼拜佛上香,一举一动都谨慎得如同尺子量过。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其中几道来自沈家女眷方向的视线,
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怨毒,如芒在背。她挺直脊背,目不斜视,
掌心却微微沁出了冷汗。冗长的法会终于结束。帝后与皇室宗亲先行离去后,
命妇女眷们得以稍事休息,在寺内备好的禅院中用些素斋茶点。
沈知意随着人流步入一间宽敞雅致的禅院。刚寻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一个带着明显讥诮意味的女声便在她身后响起:“哟,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我们沈家那位‘一步登天’的好姐姐么?”沈知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僵。
她不用回头,也听得出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沈明珠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果然,
沈明珠穿着一身鲜艳的桃红锦裙,在一群同样年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贵女簇拥下,
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她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容,眼底却淬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嫉恨。“怎么,
攀上了首辅大人的高枝,就不认得自家姐妹了?”沈明珠走到近前,声音不大不小,
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姐姐好手段啊,当初拒了太子殿下的垂青,
我们还当你真是清高呢,原来…是早就瞄准了更大的靠山?那夜暴雨,姐姐拦车自荐,
十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的壮举,如今可是京中一段‘佳话’呢!
”她刻意咬重了“卖”字,周围的贵女们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看向沈知意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看好戏的兴奋。沈知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那些刻意被她尘封的、不堪回首的雨夜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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