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抵在唇边时,我正摸着微隆的小腹。三个多月了,里面是我和陆沉舟盼了快两年的孩子。
“乖,把药喝了,大夫说你这胎不稳,这是安胎的好药。”陆沉舟的声音低柔,
像过去无数个哄我的夜晚。他一手揽着我的肩,一手稳稳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
可那味道不对。刺鼻,带着一股子腥苦,直冲脑门。不是安胎药常有的温和药香。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闪,碗沿磕到了我的牙齿,褐色的药汁泼洒出来一些,烫得我锁骨一疼。
“沉舟……这药……”我抬眼,撞进他深潭似的眸子里,那里头没了往日的暖意,
只有一片我看不懂的冰冷。“姐姐,姐夫都是为了你好啊。”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的好妹妹,陆锦瑟。她不知何时也进了我的卧房,此刻正倚在陆沉舟身侧,
涂着鲜红蔻丹的手,轻轻搭在他端碗的小臂上。那姿态,亲昵得刺眼。陆沉舟没有推开她。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冰。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
“不……”我挣扎起来,想推开那碗药,“我不喝!这药不对!”“按住她!
”陆沉舟的声音陡然变冷,像淬了寒冰。他身后的两个粗壮婆子立刻扑上来,
死死钳住我的胳膊,巨大的力道让我动弹不得。我的手腕被捏得生疼。“沉舟!你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撕裂。陆沉舟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
那里面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与……嫌恶?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强迫我张开了嘴。“孩子?”他嗤笑一声,冰冷的药碗再次抵上我的唇,“沈青瓷,
你肚子里的,不过是个野种。”野种?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我浑身冰冷,血液都凝滞了。“你……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同床共枕、许诺白头的男人。陆锦瑟掩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像只得意的画眉鸟。
“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姐夫早就查清了,你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陆家的骨肉!
是哪个野男人的孽种呀?”“你胡说!”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泪水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落,
“陆沉舟!我只有你!只有你!”“闭嘴!”陆沉舟猛地低喝,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只剩下全然的冷酷和厌弃。他不再看我,只对婆子厉声道:“灌下去!一滴都不许剩!
”冰冷的药汁,带着死亡的气息,被粗暴地灌进我的喉咙。我拼命挣扎、呛咳,
苦涩的液体还是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灼烧着我的食道,一路烧进我的小腹深处。不!
我的孩子!不要!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身体深处,
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绞痛。“啊——!”我凄厉地惨叫出声,
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有什么温热的、珍贵的东西,正从我的身体里迅速剥离、流失。
婆子们松开了手,我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只能模糊地看到陆沉舟冷漠地站在一旁,
用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他刚刚捏过我下巴的手指。陆锦瑟依偎着他,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笑容和快意。“处……处理干净。
”陆沉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事成后的疲惫与……解脱?
“夫君放心,”陆锦瑟的声音甜腻得发齁,“定叫姐姐和那‘东西’,走得干干净净,
不留半点痕迹碍您的眼。”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迅速吞噬着我残存的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死死地盯着那两张近在咫尺、却又无比遥远的脸,
将他们的冷漠、他们的狠毒,一刀一刀,刻进了灵魂最深处。陆沉舟,陆锦瑟。若有来世,
此仇,必报!……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时而被剧痛撕扯着浮起一丝,
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身体不再属于我,只有小腹那片空洞的、持续不断的锐痛,
提醒着我发生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已过百年。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声音,冰冷的液体砸在脸上,身上。下雨了。还有车轮碾过泥泞的轱辘声,
颠簸得我骨头都要散架。浓重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直往鼻孔里钻。
“……晦气!死了还这么沉!”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抱怨着。“少废话!赶紧扔了!
这乱葬岗晚上瘆得慌!”另一个声音催促道,带着恐惧。然后,我感觉身体被猛地一推,
失重的感觉传来。“噗通——”我重重地摔在湿冷粘稠的泥地里,溅起的泥水糊了一脸。
冰冷的雨水立刻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乱葬岗……他们真的把我扔到了乱葬岗。
连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像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冰冷的雨水灌进我的口鼻,
激得我剧烈地呛咳起来,胸腔撕裂般地疼。这一咳,倒像是冲开了淤堵的喉咙,
一丝微弱的气息重新灌了进来。我没死透。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欣喜,
而是更深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恨意像毒藤,缠绕着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汲取着最后一点生命力,支撑着我没有彻底沉沦。雨越下越大,
冲刷着这片堆叠着无数无名尸骨的荒凉之地。雨水混合着我身下不断涌出的温热血液,
在泥泞中蜿蜒流淌。冷。刺骨的冷。从皮肤钻进骨头缝里。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逝。
小腹的绞痛还在持续,提醒着我失去的痛楚。就这样死在这里吗?像一具真正的垃圾,
无声无息地腐烂,最终化为枯骨,滋养这片罪恶的土地?不!陆沉舟冷漠的眼神,
陆锦瑟得意的笑声,
还有那碗强行灌下的、夺走我孩子的苦涩药汁……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烈火,在冰冷的身体内部猛然炸开,烧得我灵魂都在战栗!我不能死!
绝不能!我咬着牙,用尽残存的力气,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腥臭的泥地里,试图挪动身体。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下腹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泥水混合着血水,
糊满了我的脸和身体。雨水冰冷,却浇不灭心头那簇名为复仇的毒焰。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吞没的瞬间,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踏碎了雨夜的死寂,也踏碎了这片乱葬岗令人窒息的绝望。马蹄声在离我不远处停下。
“吁——”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何事?”“陛下,
前方……像是个人?”另一个声音迟疑地响起,带着惊疑不定,“在……乱葬岗边上?
”短暂的沉默。雨声哗哗,敲打着冰冷的盔甲。然后,我听到了靴子踩踏泥泞的沉闷声响,
一步步,朝着我所在的方向靠近。视线模糊,只能透过雨幕,
看到一双沾满泥泞的、厚重的黑色军靴停在了我的面前。靴子的主人很高大,
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一股无形的、带着铁血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我的眼睛,
视线一片血红模糊。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穿着玄色的衣袍,站在瓢泼大雨之中。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隔着冰冷的雨幕,
锐利如鹰隼,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目光,没有怜悯,没有好奇,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像是在审视一件死物。“还活着?”他的声音不高,穿透雨幕,
清晰地落在我耳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比这乱葬岗的夜雨更寒。我张了张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一个完整的音节也吐不出来。只有雨水混着血水,
从嘴角不断淌下。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
我只来得及伸出那只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死死地、绝望地,
抓住了眼前那双冰冷军靴的靴面。指尖触碰到坚硬冰冷的皮革,
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属于活物的触感。然后,世界彻底陷入无边黑暗。……再次恢复意识时,
首先感受到的是温暖。一种干燥的、包裹着全身的暖意,驱散了骨髓深处沉积的冰冷。
紧接着,是浓郁的药味,苦涩,却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素雅的青纱帐顶。身下是柔软干燥的锦被,
身上盖着厚厚的、带着阳光气息的棉被。我……没死?这个念头迟钝地浮上脑海。
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尤其是小腹,空荡荡的,却像被剜走了一块,
残留着尖锐的余痛。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地疼。
“呃……”一声细微的**不受控制地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姑娘?你醒了?
”一个惊喜而清脆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我艰难地转动眼珠,
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侍女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姑娘,正惊喜地看着我,
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水……”我哑着嗓子,挤出破碎的音节。“哦哦!水!
马上!”小侍女连忙放下药碗,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凑到我唇边,
用勺子一点点喂给我。温润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活过来的真实感。
“我……这是在哪?”我声音依旧沙哑,环顾着这间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清贵的房间。
“这是行辕的别苑,姑娘。”小侍女声音很轻,带着敬畏,“是陛下……在回京的路上,
救了你。”陛下?那个雨夜中,玄衣冷眸的身影瞬间撞入脑海。那双漠然审视的眼睛。
“他……是谁?”我艰难地问。
小侍女脸上立刻浮现出无比的恭敬和虔诚:“是我们大燕的皇帝陛下,燕承渊。”燕承渊?
敌国的……皇帝?心脏猛地一缩。我竟然被敌国的皇帝救了?这简直比死在乱葬岗更荒谬。
陆沉舟若知道,怕是会笑掉大牙,然后骂我一句“通敌卖国”吧?呵。“我……昏迷了多久?
”我按捺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半个月了,姑娘。”小侍女答道,眼中带着同情,
“你被送来时……伤得很重,流了好多血,又淋了大雨,发着高烧,
一直说胡话……太医都说……都说……”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半个月……我竟然昏迷了这么久。那碗药,还有被丢弃在雨夜的乱葬岗,
几乎榨干了我所有的生机。“孩子……”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平坦的小腹,
那里只剩下一个空荡的、疼痛的伤口。小侍女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充满了怜悯,
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确认这个事实,
那股剜心蚀骨的痛楚还是瞬间席卷而来,比身体的伤痛更甚百倍千倍。
我的孩子……我那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涌出,
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小侍女慌了,连忙放下水杯,手足无措:“姑娘,
你别哭啊……太医说你现在最忌伤心动气,要好好养着身子……”我闭上眼,死死咬住下唇,
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悲鸣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哭?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换不回我的孩子,也伤不了陆沉舟和陆锦瑟分毫。现在,
支撑着我活下来的,不再是软弱,而是恨。
是那夜乱葬岗冰冷的雨水都无法浇灭的、焚心蚀骨的恨意!陆沉舟,
陆锦瑟……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要你们百倍、千倍地偿还!“陛下……”我睁开眼,
泪水已干,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我想……见陛下。”小侍女愣住了,
显然没想到我醒来的第一件事会是这个。她有些为难:“姑娘,陛下他……政务繁忙,
而且……而且……”“求你。”我看着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就说……被他在乱葬岗捡回来的那个女人醒了,有话……想对他说。
”小侍女看着我苍白的脸和眼底那抹骇人的亮光,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好吧,姑娘你先好好躺着,我……我去禀报一声试试。
”她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挣扎着,忍着剧痛坐起身。环顾四周,
没有镜子。我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走到房间角落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前。水面微微晃动,
映出一张脸。惨白如纸,瘦削得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唯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燃尽了所有光亮后的余烬,冰冷,死寂,却又在最深处,
跳跃着一点幽暗的、执拗的火苗。这是我吗?
那个曾经被赞为“玉京明珠”、被陆沉舟捧在手心的沈青瓷?呵。我伸出手,
指尖触碰冰冷的水面,涟漪荡开,模糊了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也好。过去的沈青瓷,
连同那个无辜的孩子,已经死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夜。现在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躯壳,
一个只为复仇而存在的躯壳。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沉了下去。门被轻轻推开。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门外走廊的光,看不清面容,唯有那身玄色常服,
勾勒出挺拔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他走了进来,步伐从容,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阳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下颌线冷硬如刀削斧凿。
面容英俊得近乎凌厉,却覆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
此刻正平静无波地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和掌控一切的漠然。
正是雨夜中那双眼睛的主人——燕承渊。他走到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再靠近。
目光扫过我勉强支撑站立的身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寂。“醒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命很硬。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直白得近乎残酷。我扶着冰冷的墙壁,稳住虚浮的身体,
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是。
”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阎王爷不收我这条命,大概是觉得……我还有些债,
没讨回来。”燕承渊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我如此直白地提及仇恨有些意外。
他沉默地看着我,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到内里那颗被仇恨扭曲的心。
“你想说什么?”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面对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掌控一切的帝王,任何矫饰和试探都是愚蠢的。
唯有**裸的利益交换,或许能打动他。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小腹的抽痛,直视着他,
一字一句道:“陛下救我一命,青瓷无以为报。只求陛下……给我一个机会。”“机会?
”他重复了一遍,语调没有起伏。“一个……复仇的机会。”我吐出这四个字,
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像是冰层下暗流涌动的一瞬。“陆沉舟,陆锦瑟。”我念出这两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婚姻,
我的孩子……还有我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尊严。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颤,但眼底燃烧的恨意却如同实质的火焰。“凭什么?
”燕承渊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凭你这副风一吹就倒的身子?
凭你此刻毫无根基、如同丧家之犬的处境?还是凭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恨意?
”他的话像冰冷的锥子,毫不留情地刺穿我虚弱的伪装。“恨意确实微不足道。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但我有陛下您想要的东西。”“哦?”他微微挑眉,
似乎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我是沈青瓷。”我挺直了脊背,
尽管这简单的动作都让我眼前发黑,“我的父亲,是沈牧之。”当“沈牧之”三个字出口时,
燕承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终于清晰地波动了一下。沈牧之,我的父亲。
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名字。但在十几年前,他是大胤朝最顶尖的冶铁大师,
一手打造的兵器铠甲,曾让大胤军队所向披靡。后来,父亲因卷入一场莫名的风波,
郁郁而终,沈家也随之败落。那些被视为不传之秘的图纸和冶炼心得,
早已被尘封在沈家老宅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而大燕,以铁骑立国,对精良兵器的渴求,
从未停止过。“沈牧之的女儿?”燕承渊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多了几分实质性的审视,
“据朕所知,沈家早已没落,沈牧之也死了十几年。你能拿出什么?”“图纸。
”我斩钉截铁,“父亲留下的,关于一种新型淬火工艺和复合甲片锻造的图纸。
它能让普通的铁甲,防御力提升三成以上。”这是我最大的底牌,
也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未被陆沉舟染指的遗产。燕承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紧紧锁住我。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帝王的强大压迫感。“空口无凭。”他缓缓道,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图纸藏在沈家老宅,
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毫不避让地回视他,“陛下若不信,大可派人随我去取。
若取不到,或图纸无用,青瓷任凭陛下处置,绝无怨言。”我赌。赌他对大燕军力的重视,
赌他对先进锻造技术的渴求。这几乎是孤注一掷。漫长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强大的气场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小腹的疼痛也阵阵袭来,
冷汗浸湿了单薄的中衣。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倒下时,他终于再次开口,
声音低沉而威严:“治好你的伤。证明你的价值。”他转过身,
玄色的衣袍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朕给你这个机会。但记住,”他在门口顿住脚步,
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冰冷的警告,“若敢有异心,
或你的价值配不上朕的付出……乱葬岗,随时为你留着位置。”门被轻轻带上,
隔绝了他高大的身影。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离,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涔涔而下。成了。我闭上眼,
嘴角却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陆沉舟,陆锦瑟,你们等着。我沈青瓷,
回来了!……接下来的日子,成了炼狱般的煎熬。身体的伤,远比我想象的更重。
那碗虎狼之药几乎摧毁了我的根基,加上雨夜乱葬岗的寒气侵蚀,
我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每日都要灌下大碗大碗苦涩至极的汤药,
承受着针砭艾灸的疼痛。小侍女叫玉簪,心性纯良,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每次看我疼得蜷缩起来,她都忍不住偷偷抹泪。“姑娘,再忍忍,
太医说熬过这一阵就好了……”我只是沉默地忍受着。身体的痛苦,比起心头的恨,
又算得了什么?每一次疼痛,都在提醒着我失去的痛楚,都在为我的复仇之火添一把柴。
燕承渊没有再出现。但我能感觉到,这座别苑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
暗处总有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在注视着我。他在监视,也在评估。一个月后,
当我终于能勉强下地行走时,一个穿着内侍服饰、面无表情的中年太监出现在我面前,
声音尖细平板:“姑娘,陛下有令,命你随咱家前往沈家老宅。”终于来了。
我换了身玉簪准备的干净素衣,在两名沉默寡言的侍卫“护送”下,
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马车颠簸着驶出别苑,驶向玉京城的方向。玉京,
这座承载了我所有爱恋与幻灭的城池。再次踏入城门,看着熟悉的街景,
我的心如同沉在冰海里,没有一丝波澜。沈家老宅在城西,早已破败不堪。
门楣上的匾额歪斜着,积满了灰尘。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断壁残垣,一片荒凉。中年太监和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地跟在我身后,
像两道沉默的影子。我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穿过荒芜的庭院,
来到后院一处早已坍塌的假山石堆前。父亲临终前,曾悄悄指给我看过一个位置。
我忍着腿脚的虚软,在那堆乱石中摸索着。冰冷的石头硌着手,灰尘沾满了衣袖。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记错了?还是被人发现了?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时,指尖触碰到一块边缘异常光滑的石块。
我心头猛地一跳,用力一按。“咔哒”一声轻响,旁边一块不起眼的石板微微弹开,
露出一个仅容一臂伸入的狭小暗格。我屏住呼吸,颤抖着手伸进去,
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硬物。拿出来,剥开层层油布。
一卷泛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羊皮纸卷轴,静静躺在我手中。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
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复杂的图形,标注着蝇头小楷——正是父亲那独特的、力透纸背的笔迹!
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瞬间冲垮了我强撑的镇定,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身后的侍卫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中年太监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卷轴,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伸出手,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姑娘,此物需呈交陛下御览。
”我没有任何犹豫,将卷轴递了过去。这本就是我的投名状。卷轴被迅速收走。
中年太监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送姑娘回去。”马车再次启动,
驶离这座承载着我童年最后一点温暖、如今只剩下荒凉和恨意的老宅。我没有回头。我知道,
从这一刻起,我真正踏上了那条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回到别苑后,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但暗流涌动。玉簪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伺候得更加小心翼翼。
燕承渊依旧没有露面。直到三天后。我正在窗边看着外面萧瑟的秋景出神,玉簪匆匆跑进来,
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惶恐:“姑娘!陛下……陛下召见!在书房!”该来的,
总会来。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素净的衣裙。镜子里的人依旧苍白瘦削,
但眼底那簇幽暗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清晰。跟着引路的内侍,穿过重重回廊,
来到一处守卫森严、气氛肃穆的院落。书房门开着。燕承渊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
正低头看着什么。玄色的常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那卷我带来的羊皮卷轴,
就摊开放在他面前的书案上。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站在门口的我。“进来。
”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我迈步走进去,在他书案前几步远站定,微微垂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无形的威压。“图纸,是真的。”他开口,言简意赅,
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我,“沈牧之,名不虚传。”我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能得陛下认可,
是家父的荣幸。”我平静地回答。“你的价值,朕看到了。”燕承渊放下手中的卷轴,
身体微微后靠,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带着一种掌控者的审视,“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荣华富贵?还是……”“复仇。”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我要亲手,将陆沉舟和陆锦瑟,打入地狱。”“哦?”他微微挑眉,似乎并不意外,
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深意,“具体呢?朕需要一个明确的‘价码’。”“请陛下助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助我,以最不容置疑的身份,回到玉京,
回到他们面前!我要他们亲眼看着,他们亲手推入地狱的人,
如何站在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将他们碾入尘埃!”“最不容置疑的身份?
”燕承渊重复着,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我的心弦上。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那规律的敲击声在回荡。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最终的价值。
“沈青瓷,”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份量,“你可知,
在这大燕后宫之中,什么身份……最为尊贵,最为‘不容置疑’?”我的心跳,
骤然停止了一瞬。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呼之欲出。我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黑眸。没有试探,没有玩笑,
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认真。他是在问,也是在给。
给一个我无法拒绝、也根本不敢奢望的“价码”。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声。书房角落的鎏金瑞兽香炉里,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燕承渊冷硬的轮廓。“皇后?”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这两个字,重逾千斤。燕承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苍白而惊愕的脸。皇后?敌国的皇后?
这简直……荒谬到极点!惊世骇俗!一旦传出去,将是震动两国朝野的滔天巨浪!
我会被大胤的唾沫星子淹死,被钉在耻辱柱上!可是……陆沉舟那张冷漠的脸,
陆锦瑟得意的笑声,还有那碗灌入喉咙的苦涩药汁……画面疯狂地在脑中闪回。
乱葬岗冰冷的雨水,濒死时抓住的那双军靴……以及此刻,燕承渊眼中那冰冷而笃定的审视。
这身份,确实是最“不容置疑”的。足以将陆沉舟和陆锦瑟所有的骄傲、算计、恶毒,
都狠狠踩在脚下,碾得粉碎!巨大的诱惑和更巨大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
“陛下……”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代价太大了。
”不仅仅是对我,对他,对整个大燕,都是!“代价?
”燕承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沈青瓷,你给朕的图纸,
值得这个价码。更何况……”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实质的冰锥。
“朕需要一个‘皇后’。一个足够聪明,足够冷静,
也足够……有理由站在大胤对立面的皇后。”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
恰好满足所有条件。你的恨意,就是最锋利的刀,最坚硬的盾。它能让你在朕的后宫立足,
更能让你成为朕刺向大胤的一枚……‘名正言顺’的棋子。”棋子。这两个字,
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我心中刚刚升腾起的一丝荒谬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原来如此。
什么救命之恩,什么价值交换,最终都归结于此。
他需要一个有足够分量、足够理由与大胤为敌的“皇后”,来堵住悠悠众口,
来为他可能的兵锋所指,披上一层“师出有名”的外衣。而我,
这个被大胤显贵抛弃、残害的孤女,带着滔天恨意归来,
成为敌国皇后……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理由”吗?**裸的利益交换。冰冷,残酷,
却无比真实。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心思深沉如渊的帝王。他救我一命,给我复仇的平台,
而我,需要献上我的余生,我的身份,成为他棋盘上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公平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退路。乱葬岗的冰冷,小腹残留的空痛,都在提醒我,
除了抓住眼前这根唯一的、带着剧毒的藤蔓,我别无选择。棋子又如何?只要能复仇,
只要能亲手将陆沉舟和陆锦瑟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就算化身修罗,堕入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被熊熊燃烧的恨意彻底焚毁。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惊愕、挣扎都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我迎上燕承渊审视的目光,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好。
”“臣妾沈青瓷,愿为陛下手中利刃,为大燕皇后。”“只求陛下,允臣妾……手刃仇敌!
”燕承渊眼中那终年不化的冰层,
似乎因为我最后那句“手刃仇敌”而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赏的光芒。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成交。”……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键,
却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静默。燕承渊雷厉风行。大胤使臣在玉京驿馆被杀的消息,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掀起滔天巨浪。大胤朝野震怒,民间更是群情激愤。
而就在这风口浪尖,一道震惊天下的诏书从大燕皇宫发出:大燕皇帝燕承渊,
将迎娶流落民间的沈氏孤女青瓷为后!诏书中,沈青瓷的身份被渲染得扑朔迷离,
着重强调了她被大胤权贵(虽未点名,但指向性极强)残害、九死一生的悲惨遭遇,
以及其父沈牧之(这个名字在大胤也曾是禁忌)的“蒙冤”。诏书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将大燕皇帝塑造成了一个为孤弱主持公道、情深义重的形象,
而大胤则成了仗势欺人、迫害忠良之后的恶徒。这无异于在大胤的怒火上,
又狠狠浇了一瓢滚油。整个大胤彻底炸了锅!朝堂上骂声一片,
民间更是将“沈青瓷”这个名字钉在了耻辱柱上,唾骂她叛国求荣,不知廉耻。而我,
沈青瓷,正身处这场风暴的中心,却异常平静。燕承渊将我严密地保护了起来,或者说,
软禁在一处更隐秘、守卫更森严的皇家别苑里。外面铺天盖地的骂声,传不到我耳中。
玉簪偶尔听到只言片语,气得眼圈发红,我却只是淡淡一笑。骂吧。骂得越凶,
我的身份就越“名正言顺”,越能刺痛陆沉舟和陆锦瑟的神经。与此同时,
一套繁复而严苛的“速成”训练开始了。教我宫廷礼仪的,
是一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嬷嬷。她的规矩严苛到近乎变态。
站姿、坐姿、行走、叩拜、眼神、笑容……每一个动作都被分解、纠正,反复练习。
一个眼神不对,一根手指的位置偏移,都会换来冰冷的呵斥和戒尺毫不留情的敲打。“挺直!
你是未来的皇后,不是街边的乞儿!”戒尺狠狠抽在我的小腿肚上,**辣的疼。“眼神!
要沉静,要威严!不是让你瞪着眼珠子吓人!”戒尺又落在肩胛骨。“笑!要端庄,要得体!
不是让你呲牙咧嘴!”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尚能忍受,
最难熬的是那些关于“皇后”职责的灌输。如何管理后宫?如何平衡朝臣关系?
如何应对使节?如何在各种宴席上滴水不漏?
如何在燕承渊身边扮演好一个“贤内助”的角色?……无数条条框框,无数潜规则,
像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套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进华丽模具的泥偶,
被塑造成一个名为“大燕皇后”的符号。有时练到深夜,浑身酸痛地瘫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玉簪心疼地为我涂抹药膏,小声啜泣。“姑娘……何苦受这份罪……”我闭上眼,
任由药膏的凉意渗入皮肤。何苦?因为只有戴上这顶世间最沉重的凤冠,我才有足够的力量,
去碾碎那对狗男女!身体的痛苦,精神的压抑,在日益精纯的恨意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期间,燕承渊来过两次。一次是礼仪嬷嬷汇报我的“进步”时。他站在廊下,
远远地看着我在庭院中练习行走。繁复的宫装裙摆沉重无比,头上的步摇步摇欲坠。
我挺直脊背,目视前方,努力走出那种沉稳端庄的姿态。他看了片刻,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第二次,是在我学习处理一份模拟的“后宫用度”账目时。他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
拿起我批注过的账目扫了几眼。“这里,”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一处数字,“虚高了三成。
内务府惯用的伎俩。”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我心中一惊,连忙垂首:“臣妾……疏忽了。
”“不是疏忽,是经验。”他放下账目,目光落在我低垂的头上,“记住,在这深宫,
仁慈就是软弱,信任就是愚蠢。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和你手中的筹码。”说完,
他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下我,对着那堆冰冷的账目,
和他那句更冰冷的警示,久久失神。时间在严苛的训练和压抑的等待中流逝。秋去冬来,
第一场雪落下时,燕承渊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的常服,立在雪中,
身姿挺拔如松。雪花落在他肩头,更添几分冷冽。“准备好了吗?”他问,
声音穿透簌簌落雪。我穿着厚重的皇后礼服,头上是沉甸甸的凤冠。
这身象征无上尊荣的行头,此刻却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也冰冷刺骨。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压下心头翻涌的所有情绪——紧张、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命运的惶惑。抬眼,
看向他,目光已如他一般平静无波。“回陛下,臣妾,准备好了。
”燕承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穿透了我所有的伪装,
看到了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很好。”他转身,声音在风雪中传来,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启程,回京。”“册封大典,就在三日后。”……大燕的国都,邺城。
凛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街道,却丝毫阻挡不了百姓看热闹的热情。宽阔的御道两旁,
黑压压挤满了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议论声如同沸腾的潮水。“来了来了!快看!
那就是咱们未来的皇后娘娘?”“我的天爷,这阵仗……比当年先帝大婚还气派吧?
”“听说是个大胤来的孤女?命可真好啊,一步登天了!”“嘘!小声点!什么孤女,
没听诏书说吗?是被大胤那些黑心肝的权贵害惨了的!陛下这是替天行道呢!”“啧啧,
管她哪来的,
这排场……真真是泼天的富贵……”议论声、惊叹声、好奇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
透过华丽厚重的凤辇车帘,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我端坐在十六人抬的凤辇之中,
身上是繁复无比、缀满珍珠宝石的皇后礼服,
头上是沉甸甸、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九凤衔珠金冠。冰冷的金属和宝石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
玉簪跪坐在我脚边,紧张得小脸煞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我强迫自己挺直脊背,
目光平视前方,透过车帘晃动的缝隙,看着外面模糊而喧嚣的世界。脸上覆着厚重的妆容,
如同戴着一张精致而冰冷的面具,将所有真实的情绪都牢牢锁死在心底。恨意,
在这样极致的喧嚣和冰冷的禁锢中,反而沉淀下来,凝成一块坚硬无比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