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庶妃不认命精选章节

01一睁眼成了瑞王府最卑微的妾室,账上空空,连炭火钱都欠着三个月。

王府管家笑里藏刀:“叶姨娘体弱,这用度……能省则省吧。

”现代会计叶晚棠冷笑:跟我玩经济制裁?不过几日,她用女红、诗词、账目漏洞连消带打,

倒让克扣她的管家求饶道歉。满月夜宴,王爷要她献舞取悦宾客。她不紧不慢搁下杯盏,

扬眉问道:“王爷,我若当众揭了管家做假账、贪墨各院用度的老底,

算不算更精彩的‘助兴’?”满堂鸦雀无声。王爷眸中玩味之色骤浓:“你的账,

私下给本王看便可。”深夜他踏月而来,指尖抚上她眼角:“本王倒要瞧瞧,你除了这账本,

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东西?”冰冷,死寂。叶晚棠是被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生生冻醒的。

意识沉浮,像溺在浑浊冰冷的水底。挣扎着睁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褪色的窗纸缝隙里漏下的惨淡天光,风毫不留情地穿过那缝隙,

刮在她糊了层厚厚劣质胭脂的脸上,激得她一个哆嗦。环顾四周,简陋得令人心头发紧,

除了身下这张硬得硌人的木床,一只布满裂痕的木桌,一张瘸了腿的凳子,几乎再无他物。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霉味、劣质炭燃尽后的呛人烟尘气,

还有一种长久被人遗忘角落的、冰冷的颓败气息。

这绝不是她那布置温馨、恒温恒湿、堆满了账本文件的工作间。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孤女,爬床,瑞王府九品奉仪叶氏,

地位卑微如尘泥,不受宠到了极致。记忆碎片里最鲜明的,

是这具身体原主那双永远低垂、含满怯懦惊惧的眼眸。心口残留的惊悸,身上的单薄旧袄,

指尖冻得发紫的痛感,还有小腹深处持续不断的、阴冷的坠痛……无不确凿地告诉她:她,

叶晚棠,一个习惯了用精密的数字和逻辑分析掌控一切的现代会计师,

穿到了一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古代小妾身上了。生存!当下最紧迫的本能瞬间压倒一切茫然。

她推开那床硬得像板砖、摸着比体温更低的薄被,挣扎着坐起,摸索下床。

双脚触地像是踩在冰面上,寒意刺骨。凭着记忆里模糊的方位,

她踉跄着扑向角落里那只蒙尘的红漆小箱。原主的“家当”应该都在里面。锁是坏的。

箱盖一掀,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衣物。她不死心地在箱底摸索,

触到一个冷硬的皮面册子。捞出来一看,封面上模糊字迹勉强能辨:《叶氏度支录》。

叶晚棠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行忽略四肢百骸的叫嚣,颤抖着翻开。

薄薄一本流水账,记录着可怜的收支。收入只有每季微薄的份例,

支出一栏惨不忍睹:前个月还勉强有几笔零星可怜的米炭油,记录越来越稀疏,

直到最后几页,

触目惊心地用炭条歪歪扭扭写了三个月的“欠炭银”、“欠米粮”、“欠药钱”。

数字后面画着代表“未付”的小圆圈,密密麻麻,像绝望的符咒。最后一页空白处,

一行极小的、哆嗦着写下的字句:“管事说,等明春再计议……”墨迹黯淡,

却透着无尽寒意。账上空空,身无分文,寒冬漫漫,炭火皆无。

还有这缠绵不去、因冻饿而加剧的妇人旧疾……原主竟是被一点点熬到了油尽灯枯!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求生的狠劲猛然窜上叶晚棠的脊梁骨。她啪地一声合上账本,

力道大得震落了桌面的浮尘。目光锐利如刀,

狠狠钉在那扇关不严实、灌入阵阵寒风的破旧门板上。管事的……“吱呀——”一声轻响,

几乎在她念头刚起的瞬间,门被推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一个穿着体面厚实石青绸袍、面皮白净无须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没进来,

只探进半张保养得宜的脸。脸上堆着圆滑的笑意,眼睛却像裹着糖浆的锥子,

往屋内潦草地一扫,那股子轻蔑和理所当然几乎要溢出来。“哟,叶姨娘起来了?

”管家柳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圆滑,透着一股子假腥腥的亲热,“可大好了?

昨儿听着咳得怪厉害的。这天啊,是愈发见冷了……”叶晚棠没动,也没回应。

冰冷的空气冻住了她脸颊僵硬的肌肉,那双因穿越和恶劣处境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此刻却褪去了所有原主的怯懦,像被寒潭水浸透过的黑玉,直直地看向门外的管家。

那目光不再是躲闪,不再是祈求,平静得没有丝毫情绪,

却又仿佛能穿透柳顺那张精心挂着的面具。这反常的平静让柳顺眼皮不自觉地一跳,

准备好的话噎了一下。“柳管家,”叶晚棠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久病初醒的虚浮,

但吐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掉在地上,“我这身子,好与不好,

您心里不是更有数?”柳顺脸上的笑纹僵了一瞬,随即更深了些,像刻上去的:“哎哟,

姨娘这说的什么话!体恤主子,本就是奴才的本分。只是……”他话锋一转,

熟练地摆出为难的苦相,“这府里上下几百口人,银钱周转也是要命的。

尤其姨娘您身子金贵,常需些滋补,那都是顶顶费钱的。王妃娘娘前些日子还说呢,

各处都要俭省着些,共渡难关嘛……”“所以,”叶晚棠截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诉苦”,

眼睛死死盯着他那双滑溜的眼珠子,指着账本最后几页那触目惊心的小圆圈,“我这里的炭,

是俭省了三个月;米粮,俭省了一个月;药钱……”她顿了顿,声音更冷,“直接省没了?

”“这……这……”柳顺没料到她一个素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会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小妾,

竟会如此直白地用账本质问他!那些圆滑世故的套话卡了壳,尴尬地扯着袖子,

“这不是周转么……”“周转?”叶晚棠忽然嗤笑了一声,极轻极短,像冰棱断裂。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费力地站直了些,目光如冰锥,又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

缓缓道:“柳管家治家辛苦,要周转,我自然‘体恤’。只是这数九寒天,

炭火一点接济不上,莫不是我这里挪出去的‘俭省’,都周转去补了别处的亏空窟窿?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又轻又重。话音未落,柳顺那白净的面皮上,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点圆滑的笑意瞬间冻住,眼神里闪过极快、却又无比清晰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仿佛藏在心口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用针尖精准地挑破了一层油皮。

他几乎下意识地挺直了那一直略显微偻的腰背。“叶姨娘!”他声音陡地拔高,

显出几分硬气的严厉,“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凭空揣测,污蔑主事,是何道理?

王府规矩森严,岂容你信口胡言!姨娘安心将养便是,用度自有府规调度,无需您操心!

”他说罢,像是被戳中了痛脚,再不敢与那双冰冷又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对视,

也顾不得维持那份虚假体面,重重“哼”了一声,几乎是拂袖而去。

那扇破门被他甩得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屋内重归死寂,

只有北风在窗纸破洞处呜咽。叶晚棠扶着冰冷的桌沿,缓缓坐下。

后背已被刚才强撑的气势激出一层薄汗,又迅疾被寒意吹透,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然而心底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管家的反应……太精准了。那瞬间的震惊和慌乱,

远非寻常克扣份例被揭穿的表现,更像是做贼心虚被骤然钉在了耻辱柱上。

看来这瑞王府的流水,问题大着呢。而管家的“俭省”,

恐怕就是某些见不得光的“流水”上蒙着的油垢布。要活下去,

仅仅守在这里等待施舍或死亡,原主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这盘账本上,

既然有人存心写满了她的穷途末路,那她叶晚棠,就得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

在这密密麻麻的数字里劈出一条生路!第一步,得活命,得见到“钱”——至少,

得先把炭火米粮这些续命的玩意儿搞回来。叶晚棠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冰冷的陋室。

没有刺绣工具,没有笔墨纸砚,没有多余的布头……连针线都没有吗?不,不对。

她踉跄着起身,凭着残存记忆中模模糊糊的位置,开始在那堆破旧的衣物里翻找。终于,

在最底层一件旧棉袄的夹层里,摸到一个扁平的硬物。掏出来,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里面竟藏着几枚绣花针和一小捆灰扑扑的旧绣线!颜色黯淡已极,但确是刺绣的线。

原主大概也曾偷偷做着换点钱的梦。她又回到那红漆小箱旁,把里面的衣物全抖了出来,

一件一件仔细翻看。没有半尺好布。她不死心,

目光落在箱底一层硬邦邦的深蓝色粗布上——那是旧褥套!叶晚棠眼也没眨,

抓起旁边的碎瓷片(大概是原主不小心摔破碗留下的)就开始割。

笨拙而用力地切割下两方相对规整些的布料,

又把自己身上那件最旧的棉袄内里拆下了一小片软布。接下来几天,

这间破败的东跨院小偏房成了一个冰冷而繁忙的孤岛。日头升起,

叶晚棠就抱着最后一点剩下、被冷水泡胀的陈米下肚。然后在冰窖一般的屋子里,

靠着一碗热水暖手,全神贯注地投入她的“项目”。手指冻得不听使唤,

捏着细细的绣花针时常打滑。那些灰扑扑的旧线被她翻来覆去地拼凑,

利用仅有的几种黯淡颜色,

以精密的色块、深浅对比和充满现代感的几何构图——三角形嵌套菱形,流畅的弧线切割。

她把现代设计中对简约几何和色彩碰撞的理解,融进了这最简陋的材料中。一个荷包,

一方小小的帕子。是她暂时唯一能产出的“产品”。成品完成那天,

恰好逢着王府往东郊上清观送些日用供奉的日子。叶晚棠仔细将两个小小的绣品包好,

找了个王府后厨出门采办杂役必经的偏僻游廊角藏着。凛冽的寒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她单薄的身体缩在冰冷廊柱的阴影里,默默祈祷着。不知等了多久,

才看到那个帮厨的婆子挎着筐走过来。叶晚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

尽量像原主那样微缩着肩膀,低着头,小步快走上去,动作带着怯意,

将那包着两个绣品的小布包飞快又有些“笨拙”地塞进婆子筐底一块**布下,

同时压低了声音,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语速飞快:“陈婆婆,

上清观外面集市上有人收……不拘几个钱……回来换米、换一点点炭就行……”话没说完,

像是怕人撞见,飞快地退开。那陈婆子动作顿住,看看筐底那点微凸,

又抬眼瞄了下面前冻得脸色青白、强装镇定却难掩眼神深处惶恐的女人。

她见过叶姨娘无数次怯懦卑微的样子,

却第一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一种混合着恐惧的孤注一掷,或者说,

是一种濒临极限后不甘等死的微光。婆子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终是没把那点小布包拿出来,

只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应承,挎着筐匆匆走了。这一天,

叶晚棠是在身体深处被寒意冻得抽搐般的剧痛中度过的,更是心神煎熬,像在油锅里煎。

傍晚时分,游廊角落的阴影更浓重了。当她几乎以为无望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靠近。

陈婆子裹着寒气回来,动作麻利又谨慎地往她冰冷的手里塞了个小麻布包,

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叶晚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回到冰冷小屋,关紧门,

双手颤抖地打开那小小的包裹。里面是一小袋比上次稍微新鲜些的糙米,比拳头大不了多少。

还有一小块,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暗淡得像土疙瘩的红糖!另外就是三个小小的铜钱。

东西少得可怜,但足以让叶晚棠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血色。那个红糖块,简直能救命!

她立刻捏下一点点塞进嘴里,甘甜瞬间在舌根炸开,带来一点虚假的暖意。

陈婆子还带回来一个信息:那位收绣品、看起来像是某个大户人家丫鬟的娘子,

尤其赞赏那个荷包的“新鲜样子”,提了一嘴,说若有帕子或是其他小玩意儿,

配色再……再“打眼”些,兴许更值钱。新鲜!打眼!信息像一道电光劈开了叶晚棠的思路。

困在这深宅后院,她最大的依仗就是脑子!现代那套产品设计和营销逻辑,

在这匮乏的世界里,或许真能打出奇效。几天后,

晚棠不仅交出了更“打眼”的作品——用最后拆下来的半截染得有些发绿的旧衣布条配灰线,

绣出扭曲藤蔓般的几何枝桠。还有一份小小的“回扣”——她用新换的一点米熬成稠粥,

硬扣下一点,做了两个比桃核大不了多少的、冻得硬邦邦的粗粮窝头,也塞给了陈婆子。

物物交换的原始链条,在这深宅角落的阴影里悄然运转起来。米和炭火钱终于续上了。

虽然依然微薄、清苦,但至少不会再被冻饿致死。身体的暖意回升,

让她混沌的头脑也重新清明锐利起来。然而柳顺的“关照”,并未因此减少。

他手下管着各处份例发放的小管事来送东西时,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送来的炭是最差的碎末,米是掺了砂石的陈粮,比上次换来的还要糟糕。

嘴里还阴阳怪气:“叶姨娘如今‘能干’了,这点东西您多担待些,

府里其他地方用度紧得很!”叶晚棠沉默地接过,一声没吭。

心底却了然:柳顺被当面揭了短处,表面上退了炭火米粮,暗地里这记仇的报复和刁难,

只会变本加厉。这是在逼她。硬碰硬显然不行。她地位太低。要破局,

她需要一个更强的外力,一次足够让柳顺伤筋动骨的打击。她的目光,

再次落到那本小小的账本上。这一次,她不仅仅是在看自己这里支离破碎的亏空,

而是透过那些数字的“痕”,去勾勒整个瑞王府日常支出的模糊脉络。哪些项开支巨大?

哪些地方看似合理却总有微妙的不协调?小院里短暂续上的微弱火苗,

并不能真正驱散那无处不在的寒意和迫近的危机。

柳顺那双滑溜的眼睛背后闪过的厉色告诉她,这片刻喘息,不过是风暴来临前虚假的平静。

02半月后,瑞王府筹备中秋前的一场小宴。各院都要选送些新巧的瓜果点心摆盘装饰。

叶晚棠这里照例无人问津。她主动找到内厨房负责瓜果切配的一个小管事婆子王娘子,

只低声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我见着上回王府采办送进内库房的那一批时鲜果子,

账目上列的是‘上等红提十斤,价银二两’,王娘子在厨房多年,可曾见过那批果子?

”王娘子当时正在忙着洗瓜果,头都没抬,随口抱怨:“红提?

切配间里连颗蔫皮儿的都没见着!底下人说那天送来的是快坏的秋梨,还沾着烂泥点子!

”第二句:“那王娘子觉得,厨房负责查验的管事冯三,最近新添的一双千层底青布面快靴,

是他家娘子用私房钱买的?”王娘子手上洗着的青瓜“啪嗒”一声掉进盆里,溅起水花。

她猛地抬头,脸色变幻不定,看向站在阴影里、面黄肌瘦却眼神清亮的叶晚棠。

这话里捅破的东西……远比那几个果子值钱得多!当天下午,

一份没有署名、字迹歪歪扭扭仿佛孩童所书的“小状”,

偷偷递进了王妃近身管事嬷嬷的手中。状纸内容极其简单直白:某月某日,

府内采买新鲜果品共开支纹银二两,实际入库多为劣果。当值管事冯三,

家中妻常称无钱购置冬衣,冯却新添青布面快靴一双。

某日用饭时无意掉出的、一张油渍斑斑小账条碎角的半张——上面恰好有“红提半斤”字样,

还有几个模糊的数字墨点。王府内院这点隐私从来瞒不住人。不到半天功夫,

事情就闹到了王妃面前。内务总管柳顺被召去王妃院中问话时,脸色极其难看。

他一边义正词严地斥责冯三贪墨可恨,表示要严惩,

了眼站在角落里一副惶恐不安、怯生生模样前来回话的王娘子——告状的“蠢妇”是她无疑。

可这字迹……“王娘子不识字。”柳顺心底狐疑,嘴上却滴水不漏。王妃疲惫地揉着眉心。

冯三是个小虾米,犯不着劳师动众,但王府的脸面需要维系。

最后的结果是:冯三当众挨了板子,吐出贪墨的银钱并被赶出府去。柳顺作为总管,

也吃了瓜落,被斥责“治下不严”。更重要的是,柳顺在王妃和另外几位管事嬷嬷面前,

失去了至关重要的“可靠”印象。这一点无形的损失,

远比那几十板子打在冯三身上更让他心痛。叶晚棠全程在冷清的小院里,“养病”,

仿佛与世隔绝。只是当晚,柳顺就派人将那拖欠多时的、足额的份例米粮炭火送了过来。

质量尚可。东西放下,小管事脸上再不敢有丝毫怠慢。人走后,

叶晚棠沉默地看着这些“赔偿”,眼神平静无波,

只有手指下意识地在那本小小的账本封面上无意识地描画着。这些不过是些边角料。

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柳顺这条深潭里的大鱼,尾巴还没真正痛。她在等一个更大的契机,

一个足以让其伤筋动骨,甚至将其彻底掀翻在地的机会。冬月十六,瑞王府张灯结彩,

暖香四溢。瑞亲王萧祈渊在漠北督军数月,大胜匈奴左谷蠡王部,今日奉旨凯旋回京,

满朝轰动。为表圣恩隆重,更是为了冲一冲今冬京畿酷寒带起的沉沉暮气,

陛下特赐御宴于瑞王府。华灯初上,府中最高敞的华年殿早已被精心布置。琉璃宫灯高悬,

兽金炭在硕大的黄铜暖笼里炽热地燃烧着,温暖如春。丝竹管弦,悠扬醉人。

舞姬们身着轻绡,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飘旋。廊下、阶前,

摆放着各地附庸风雅官员呈进的奇花异石。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今日的主角——瑞亲王萧祈渊,一身玄色暗金蟠龙纹锦袍,端坐在主位之上。他眉骨偏高,

鼻梁挺直,一双眸子在跳跃烛光下显得尤为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面对各方涌来的赞誉和敬酒,神色间并无太多波澜,

只有眉宇间几分征尘归来的疲惫与战场上磨砺出的冷硬被殿中喧腾的人声稍微冲淡。角落里,

王府大小姬妾们亦是盛装出席,一个个眉眼含情,巧笑嫣然,

试图在这一片锦绣繁华中博得那高座之上男人的一缕青睐。无人注意,

在靠近大殿侧门、光线略暗的一处席位上,安静地坐着一个女子。

她穿着王妃赏下的、与她身份品级严重不符的繁复衣裙。那华服如同一个精美的笼子,

将一张过分清瘦、脂粉也无法完全遮盖黯淡底色的脸衬得格格不入。

她几乎是淹没在喧嚣的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异常清澈,

此刻正平静地观察着这繁华锦簇背后暗流涌动的权力格局、人神情态,

偶尔垂眸扫过面前几案上的器皿摆设,指尖在案下轻轻搓动,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宴会的气氛热烈地升腾着。酒过三巡,不少王爷的故旧旧部借着酒意,兴致高涨。“王爷!

今日盛事,满殿生辉!美酒佳肴岂能独享?听闻府中姬妾个个才貌双全,何不挑出一二位,

或舞一曲,或歌一支,为王爷洗尘,也为我等助兴?”一位虬髯武将嗓门洪亮地提议,

立刻引来一片附和的叫好声。更有起哄者眼光在美艳姬妾们身上流转。

柳顺此刻正亲自在主位下侍奉酒水,闻言眼睛一亮,脸上堆满逢迎的笑意,顺着众人目光,

很快便将一个娇媚女子推了出来,那女子得了暗示,眼波流转便要上前。柳顺眼珠微微一转,

不动声色地往那大殿阴影角落处瞥了一眼。“王爷,”柳顺躬着身,脸上满是体贴的笑,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几位听见,“叶奉仪前些日子也常惦念王爷,身子……似乎也好了些,

不如也请叶奉仪……”他语带犹豫,点到为止。殿中那些看向艳丽女子的热切目光,

顿时有不少顺着暗示转向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审视中带着一丝了然——体弱?不擅长?

怕是故意推脱?想看笑话的心占了上风。

角落里的叶晚棠只觉得四周的目光像无形的针一样刺了过来,

混杂着探究、怜悯、看好戏的情绪。她原本垂着的眼睫缓缓抬起。

萧祈渊的目光也终于顺着众人注视的方向掠了过来。他端着酒杯的手顿住。那角落里的女子,

盛装裹不住一身单薄。脸型轮廓依稀有些熟悉,

但那眼神……全非记忆里惊弓之鸟般的瑟缩木讷。

殿内暖得有些燥热的空气似乎都因她那双清透平静的眼睛而静滞了一瞬。只一眼,

他便感觉有些奇怪。“哦?”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

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低沉磁性和战场统帅特有的冷峻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杂音。“叶氏?

”他顿了顿,似乎确认着这个名字所对应的模糊印象,那记忆实在淡薄,

“既柳管事说你身已大安,那就……”他后面的话被一个清冷干脆的声音猝然打断。“王爷。

”叶晚棠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顺从或推拒的时刻,站起了身。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生涩,

是久病孱弱之人该有的。只是当她抬起头的刹那,那张笼罩在殿宇边缘阴影下的清瘦面容,

连同上面那双过分沉静、仿佛蓄着一泓寒水的眼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仿佛完全无视了四周那些或轻蔑、或揣测的目光,

也无视了柳顺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与隐隐威胁,微微侧身,竟对着柳顺的方向,

声音清晰地响起在突然变得过分安静的大殿里:“为王爷和诸位大人助兴,自然可以。

”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虚弱的谦恭。柳顺脸上绷紧的肌肉刚刚要挤出完美的笑纹,

就被她接着一句话冻结:“只是不知,妾身当场揭穿管家柳顺做假账、贪墨各院用度,

致使包括王爷院落在内都曾以次充好,甚至……”她目光扫过殿内熊熊燃烧的奢华暖笼,

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凉薄至极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

“贪墨克扣王府采买银两、虚报损耗达数百两之巨的老底儿——不知这般‘助兴’,

够不够精彩?”话音落,满殿死寂。仿佛无形的寒流猛然席卷,

将琉璃灯射出的光都冻结成了惨白。丝竹之声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舞姬僵在了半旋的姿态,满座宾客脸上的醉意和笑意骤然凝固,酒杯悬在半空,

美酒欲倾未倾,所有人仿佛瞬间被点了穴道。落针可闻。

只有兽金炭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爆响。柳顺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张常年挂着圆滑笑容的白脸骤然扭曲,眼珠子几乎暴突出眶,嘴巴张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条被猝然扔上冰面的鱼。

巨大的恐惧和惊骇让他浑身筛糠般抖起来,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嘴唇哆嗦着,

想辩白,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呃…不…不是……”的破碎音节。

他身边侍立的小管事更是吓得魂飞天外,直接尿了裤子。主位之上。

萧祈渊端杯的手一直悬在半空,纹丝未动。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

此刻彻底锁在了阶下那个单薄却挺直的身影上。惊诧只如雪片在深潭表面微微一掠,

随即被一种更为浓厚、更为幽深的玩味之色所取代。那目光锐利如刀,

仿佛要刺破她这副虚弱外壳之下截然不同的灵魂,

带着久居上位者对一切悖逆和掌控之外事物的高度兴味。寂静仿佛成了有形之物,

沉沉压在每个人心上,令人窒息。良久,那紧绷的寂静终于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

是瑞亲王萧祈渊。“柳顺,”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烂泥般的管家,声音不高,

却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落,砸得柳顺全身猛烈一缩,“革去管事职,关押。候审。

”他甚至没问一句“当真”?没有震惊暴怒,只有雷霆般的决断与彻骨的冰冷威压。

立刻有王府亲卫无声上前,如拎破麻袋一般将那抖若糠筛的柳顺从地上拖起。

萧祈渊的目光这才缓缓移回叶晚棠脸上。那眸中的玩味不仅未消,反而更浓了,

像沉静潭水深处的暗流,涌动着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看着她,似乎要将她钉在当场,

又仿佛要穿透这副皮囊直视其本源。“至于你,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名状的弧度,

视线最终落在了被她放在手边矮几上的那本小小账册。“叶氏。”他开口,

低沉的声音在骤然舒缓却又无比紧张的气氛中,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私密的宣告:“你的账,”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牢牢攫住她微微挺直的、纤细颈项的轮廓,“不必当众添乱。待宴散,”他刻意顿了一下,

仿佛在品味这骤起的波澜余味,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敲在寒冰上,“私下送来,

给本王过目。”华年殿的丝竹重新响起,舞姬的身姿依旧翩跹,佳肴美酒如流水般递送。

然而殿内的暖风却吹不散某些人心头盘踞的冰冷。柳顺的存在被彻底抹去,

他的位置由另一位老成管事无声填补。歌舞升平如故,

方才那雷霆闪电般的插曲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倒影,被这片精心织就的繁华无声消融。

宾客们言笑晏晏,只是眼角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侧门那处不起眼的角落。

叶晚棠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置身于一片暖烘烘、几乎让人昏睡过去的繁华喧嚣中心。

可她的后背挺得极直,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

皮肤感知到四周那些隐晦而探究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芒刺来,

耳中是杯盏碰撞、丝竹靡靡的声响,但她心沉似水,异常清醒。她眼观鼻,鼻观心,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冰冷的宣判。03一个时辰后,曲终人散。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华年殿只余下残羹冷炙的空寂和满室暖香烧尽的余烬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压抑的气氛。

当值太监们无声无息地开始收拾。有内侍上前,

对着角落里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躬身低语:“叶奉仪,王爷在青漪堂,请您将账册送过去。

”“来了。”叶晚棠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蜷紧,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浅痕。

她沉默地拿起那本小小的账册,站起身。厚重的裙裾拖曳过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每走一步,

脚踝都感到刺骨的凉意和虚弱的沉重。离开那片短暂的喧嚣残影,